住在5元旅店的女人們 住客幾乎都是農(nóng)村進城務(wù)工的單身女人
“把宿舍開到‘老得動不了’那一天”
雖然住在城市的中心,但事實上,這些女人從沒有與這座城市真正相關(guān)。除了去打工的地點,她們幾乎都待在宿舍附近,沒有主動去過城里其他地方逛逛,“那有啥好看的。”
這座城市留給她們的回憶,都與打工相關(guān)。在吉林大街,她們?yōu)榧质袆?chuàng)建文明城市打掃過街道;吉林火車站新大廳,她們幾年前做過保潔;附近最大的商場開業(yè)時她們接了“當(dāng)客人”的活兒,那真是最好干的工作,進進出出就能掙錢。
2006年,吉林市電視臺的記者戚小光來這間女子宿舍,拍攝了五年制作成一部紀(jì)錄片,就叫“女子宿舍”。
之后,又有多家媒體來進行了報道。
孫二娘沒看過紀(jì)錄片視頻和關(guān)于宿舍的報道,她戴上眼鏡,用小手電筒照著手機上的文章,一字一句讀出來,“20多個女人,像沙丁魚一樣,抹布一樣的床單……哈哈”。
“那時候大家確實也很苦。”她嘆氣。
但這些報道還是讓這間宿舍得到了關(guān)注。有好心人給她們送來舊衣服,也有人堅持送一些常用藥品和饅頭。
年初,劉桂蘭回了老家大兒子家過年,電視上放著疫情的新聞,她隔三差五給孫二娘打電話問能不能過來宿舍。
這是二十多年來,劉桂蘭和兒女相聚最長的一段時間,她說,兒女孝順,每日炕燒得暖暖的,但她總擔(dān)心給他們添麻煩。到五月份,有姐妹打電話給她,疫情控制住了,她執(zhí)意回了宿舍。
劉桂蘭說,她們留下來的人,大多都是因為孫二娘才選擇住在這里,不知不覺把這間宿舍當(dāng)成了家。“有人情味。這里沒有一個地方像家,卻給我們溫暖的感覺,心里頭都熱乎。”
操勞半生的歲月還是在她們身上留下了不可逆的印記。她們幾乎都帶著一身的病痛走進暮年。
劉桂蘭有高血壓,有時會感覺心臟不舒服,她不敢去醫(yī)院檢查,她想著,等到年紀(jì)再大一點,就讓兒子接她回家。張清走路時雙腿僵直,一彎曲能明顯感覺疼痛,她的腿上總是貼著幾片暖貼。
不久前,宿舍里一位老姐妹被兒子接走,二十幾年的打工時光被收進一個塑料袋里,就是她的全部家當(dāng)。前幾天,這位姐妹又回宿舍住了兩晚,床鋪不夠長度,她得曲起腿,睡在對角線上,早上起來對劉桂蘭感嘆,“還是來這兒睡得更踏實。”
張清已經(jīng)沒有“家”可以回。離婚后,她與孩子聯(lián)系少,偶爾女兒打來電話,她說,“在這兒都好”。逢年過節(jié),張清也留在宿舍里。孫二娘吃素,她就包素餃子,一個餃子半個拳頭大,得捧著吃。
“在這兒熱鬧,自在。”張清說,她做好了在宿舍“養(yǎng)老”的準(zhǔn)備,“干一天活,活一天,沒活就拉倒”。
孫二娘說,要把宿舍開到她“老得動不了”的那一天。
孫二娘的枕頭邊放著幾個筆記本,密密麻麻記滿名字和電話,有一本外殼掉了,紙張泛黃。她時不時翻一翻,看到名字時喃喃道,“她現(xiàn)在結(jié)婚了,過得挺好”、“她年紀(jì)很大了,要活著得有九十了。”
她很少會撥通這些電話。她說,“知道她們?nèi)兆舆^得好就行,沒必要再聯(lián)系,打擾人。”
有媒體打來電話想來采訪,她皺起眉頭,手機舉到嘴邊,“沒啥好拍的,現(xiàn)在情況都好了,都沒那么苦了。”